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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落在白发上,将白发照得透明,尼克尔森顺着光向外看去,目光又落在了那个铁皮屋旁的担架上。
外面依旧嘈杂,铁皮屋外面围了两三圈人,他们围着那个孔洞,有几个人手中拿着米尺,正再给孔洞量尺寸,像是在盘算着如何修补。
一旁的担架被完全忽视,没有人去将担架抬走,甚至都没有人过去看一眼,像个垃圾一样被随手搁置在阴凉里,好像这个人还比不上那块快要报废的铁皮。
担架上没有盖着白布,上面躺着的那个人看着破破烂烂的,一半的身体像是被人抽干了水分,皮肉紧贴在骨头上,皱巴巴的拧成了一团,手指脚趾都像是干枯的树枝,肘关节膨隆而出,比尼克尔森的球形关节看着还要圆。
另一半的身体就压根看不出是个人来,应该是铁皮屋爆炸时受到了波及,半截手臂都不见了,森森白骨像是被掰断了的木头,骨茬上染着黑褐色的血,衣袖破成了布条,黏在外翻熟透的皮肉上,裤子已经和腿烧成了一体,黑的像块碳,脚掌被炸的像是开了花,五根趾头都不知飞到了哪去,或许已经炸成了肉泥也说不定。
担架都是脏的,尘土和干涸的血液混杂,沾着脱落的碎肉,髋骨露在体外,在一片焦黑中分外显眼。
要是尼克尔森走到跟前去看,便会看到一张死不瞑目的脸。
半张脸已然被炸没,上下颌骨夹着牙齿咧到了耳根,与剩下的皮肉组成了一个森然可怖的笑脸,眼珠连着神经挂在鬓边,已然变得干瘪。
颈部的血管像是迎着海浪的海葵,缠绕着神经,混着一团烂肉。
剩下的半张还算完好的脸上布满了褶皱,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,眼皮已经闭不上了,露出了洞黑的眼眶,与尼克尔森的眼眶有所不同的是,尼克尔森的眼眶会流润滑油出来,而这个眼眶中流出的却是红红黄黄的液体,干在褶皱里。
担架远离人群。
枯枝一样的手边有一个碎掉的蜗牛壳。
尼克尔森一把掀翻了薄毯,关了窗,拉上窗帘将不堪全都挡在了外面,他拿过床头冷掉的牛奶进了厨房,倒进奶锅架在了炉子上。
洛加还裹着毯子,他光着脚追了出来,奶香弥漫在整个厨房里,一丝一丝慢慢渗入客厅。
今天的太阳这么大,阳台上的罗勒又要干了,洛加将毯子叠好放在沙发上,轻声去了阳台,给拿两盆罗勒一盆浇了一壶水。
他盯着罗勒,将余光都收拢,奋力不往外面看。
“洛加?”
尼克尔森端着烫牛奶出来,在屋里看了一圈,看见了阳台上晃动的身影。
“在这儿。”
洛加扔下水壶,三两步跑进来。
尼克尔森把牛奶递了过去,接着去了门口,换上了他的暗红皮靴:“你需要自己在家待一会儿,”
尼克尔森杵起了绅士杖,“我要去一趟红楼,去找你舅舅,半个小时我就回来,不要开窗帘,也不要去阳台,你可以在卧室里找点玩的。”
说着他拉开了门,又砰的一声将门摔上,这栋楼的隔音不太好,洛加听见尼克尔森自语:“窗帘可真是个好东西…”
尼克尔森走的很快,后面的话洛加听不清了,只能听见绅士杖一下下的凿着地面,力道大的像是在泄愤,可见尼克尔森有多生气。
洛加一直站在原地,直到耳边归于宁静,手里的奶依旧滚着热气,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一直端着。
挂钟滴答转到了一,“当”
的一声敲回了洛加的魂,他将牛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,嘴唇登时被烫红,他皱着眉头将牛奶搁在餐桌上,接着翻开掌心,看了看自己的手。
睡衣袖子稍稍宽了一些,抬手时滑了下去,露出了白腻的手腕,以及从肩头延伸下来的,还不太明显的黑斑。
作者有话说:谢谢垂阅。
杰妮的规劝红楼里一片井然有序,各人忙着各人手上的活计,就好像从没发生过爆炸,方才那声巨响不过是一朵转瞬即逝的烟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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