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(第1页)
鞠广大终于可以像城里人一样,板板正正坐下来了。
由于干了一上午的活儿,又没有吃午饭,他的腿乏力极了。
一旦坐下来,就感到有无数条虫子从脚后跟往膝盖上爬,爬得让他一阵阵发酸、发痒。
从早五点到下午两点,有八九个小时汤水没进,但胃里反而不响也不叫了。
胃就是这样,饿过了头儿,就不再觉得饿,饥饿也是一道山峰,爬到顶尖,便走下坡路。
但想到儿子,想到那张票子遭到的厄运,鞠广大还是把买票剩下的五块钱掏出来,握在手心,等着车上卖东西的过来。
鞠福生离开座位,不是上厕所也不是上过道里吸烟,他一上午没进食,没屎也没尿,他也不会吸烟,他离开座位,是眼眶盛不住涌出的泪水。
不知为什么,当火车汽笛&ldo;呜&rdo;一声响起,车轮在铁轨上哐当哐当滚动,一股咸涩的溪流一下子就冲到喉口、眼角,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,看着火车从一些交叉的铁轨中开出来,看着一些高楼在眼前移动着远去,他真的就柔情满怀泪水涟涟了。
他确实不是因为想到母亲死了才哭,那个噩耗来到他的生活里一直就没有唤起他的眼泪,可是现在,当一腔泪水被一种告别或出发的情景引出,母亲渐渐地从他心中柔软的部位浮现了出来。
母亲的脸庞很黑、很瘦,但十分清晰,母亲的眼睛很小、很深,但里面透着暖意。
母亲的目光从儿子的胸膛里升出来,直抵儿子的目光里,直抵儿子目光的对面。
母亲就站在儿子对面,母亲似乎看到了儿子的饥饿,儿子汽车上遭受的辱骂,儿子工地办公室里与欧亮的对峙,母亲还看到了儿子因为没有暂居证在城里逛街,被抓去修下水道的情景。
母亲什么都看到了,母亲心疼得不行,然而母亲帮不上他,儿子已经大了,母亲已经帮不上了。
再说,儿子也不需要母亲帮了,母亲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养大,儿子其实只要母亲活着,等儿子挣了钱去孝敬……
民工(9)
……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挂满了鞠福生的脸腮,到后来,鞠福生靠着车厢的肩膀,竟有些哆嗦了。
随着火车的逐渐加速,身边的城市也渐渐镜头一样被推到远处,刚才还是喧嚣、嘈杂的城市一旦被推远,成为背景,就变得安详起来,宁静起来。
鞠广大痴痴地望着窗外,他一点也听不到城市的声音了,听不到工地的声音了。
城市,和做民工的鞠广大也许毫无关系,工地就不同,工地上搅拌机的声音、吊车的声音、筛沙机和推土机的声音,与他日夜厮守,是他生活中的惟一也是全部。
现在,工地上所有声音都被距离裹住了,淹没了,就像每次离家,站在歇马山庄东崖口往后看,房屋、村庄、树木、人,都被裹住了淹没了一样。
歇马山庄,你离开了,却与它有着牵挂和联系,而工地,只要你离开,那里的一切就不再与你有什么联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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